冰夜裡的廢棄都心即使沒有鬼靈也是一個符陣。一旦誤入其中,很快就會發現高樓的叢集以自己為中心向四周無限展延,每一個街角都喚起對前一個街角的記憶。在記憶陷入糾葛時,冷洌的空氣便趁機奪去身上的體溫,同時偷走步伐的寬度,直到走迷宮的老鼠失去了勁量,停擺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
所幸有數位鬼靈作伴,這段旅程並不孤獨。他們流竄在大樓之間,從無法預料的地方點亮燈火而又熄滅,喚起音樂或電視中的細語而又嗄然而止,造出比空氣更冷洌的幻象。
比起沒有實體的鬼靈,貓也算是同樣具有體溫的同類了。在荒城的物理中,體溫的磁力線強力的拉扯,甚至足以克服食物鏈的鐵則。貓作為劫掠者,腰間的佩刀仍然透露著天敵的身份,然而這時卻似乎陷入沉思,老鼠甚至不知道他的瞳孔上是否映著自己的身影。
不論如何,貓鼠並肩坐在大樓底部的台階上,度過一段默然,唯一的動靜只有對面大樓明滅的燈火。燈火的明滅加深著孤獨,而孤獨引出探問的意念。
然而當四目相對,水晶球般的貓眼很快就佔去了言詞的空間。
思緒中開始浮現一幕幕的場景--饑饉的公園中貓的踱步,鬼靈幻化的獵物形影,往都心直奔的追逐。隨著進入城市的深處,整個追逐越來像是一場夢境,無數的街道的形體化為不可區分的抽象序列,從朦朧的思維中流過…直到寒冷漸漸把流體的景物凍結,才發現四周已經被黑曜石的巨廈包圍,而獵物不知去向,當然貓也是。
「…我的故事就是這樣。」
老鼠多麼希望自己也有一套精彩的逃亡故事,但是她單純就只是走失的旅鼠而已。此刻能做的,也只有一再地探問。一開始貓還能溫和地逐句應答,但漸漸地,對話又開始穿插進幻覺,在種種難以言說的地方退卻回影像的直述,述說著貓過去如何從無處容身,到加入集團廢狩獵旅人,最後在流浪中找到自己的家。他說,報廢的居所正屬於報廢的靈魂。
「嗯,看來我也要報廢在這裡了,是嗎?」
「你離開吧。只有在以沒有用為作為有用的意義下也沒有用的,才真正接受了鬼靈的召喚。」
此時,大樓的隔間開始規律地亮起來,街道變成指著同一個方向的跑馬燈。訊息既已如此明確,老鼠只有低著頭轉身離開。
夜晚即將過去,銀灰色霧氣的街道中,隔著一層水的滋潤,開始浮現毛玻璃拼貼而成的街景。回頭望去,貓眼卻仍然在霧中閃爍,仿彿仍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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