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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20日 星期二

血脈與傳承(五)

以我個人來說,我應該是個對於血脈與傳承特別疏離的人。我的內祖父隻身來自外省,但來台的時間(二戰前)、目的(旅遊)、住所(閩南聚落)和工作(碼頭勞工)都與外省人大異其趣。我的內祖母是技能不合社會要求只愛看戲的人,在社群中的地位恐怕就和一名不會捕魚的原住民男人或不會編織的原住民女人差不多(話說回來,雖然部落生活的互助架構有時令人欽羨,然而依我天生技能點數的分配,若生於傳統部落,恐會喪失目前一切所有且被排斥為無資格成年的無用男);只有我媽媽那邊是出身比較實在的漢人。在這種漂泊混雜的狀態下,刻意去尋找與認同祖先的固有生活方式真的是一件非常矯情的事。因此,認同這件事對我來說,一直都是關乎地理大於歷史(我們曾因此被指責為「背祖」)。我所認同的僅及於我出身的海港城市,家族從事的工程業,從小聽到的音樂等等屬於我這一代的事情。與我說上上一代的事,我既使理解也無法視為自己的一部分。要記得,當半世紀前台灣正在論戰現代詩應該是「橫的移植」或「縱的繼承」時,被認為最本土的笠詩社是傾向於前者的。土地提供了現實基礎,以讓來自四方的模因 (meme) 依照這裡的特有的水文交錯匯流--在有特色的土地上,才能形成有特色的文化,但概念的花應該要能在任何一片適合它的土地上結果…當然,這是一個對於血脈與傳承特別疏離的人的看法。

2015年10月11日 星期日

銀翼少年

每當少年有話想說卻語塞時,他的背上便會昇起一對銀翼。每當他張口說話,文字卻像阻塞的水龍頭般無法順暢輸出,以混亂的節奏擠在一起時,他背後的銀翼便會柔順地舒展開來,然後再優雅地緩慢收合。如果仔細觀察微透著銀光的兩翼,會發現是由無數堅硬的絲所構成的柔軟材質,有著豐盈的厚度,除了銀色的脈絡之外通體透明。但這對翅膀其實從未有任何人看見過:他自己看不見,與他對話的人當然更無法看見。直到有一天,銀翼開始從他身上飄浮起來時,少年依舊沒有察覺:他只高興地發現,自己逐漸能與別人流暢地對話了,卻沒有察覺到,每當他的表達變得流利一點,銀翼便飛離他的身上些許距離,直到飛到他已然無法觸及的天空…這時他才逐漸看見這對翅膀的存在,它結構的輕盈,它材質的透亮與溫潤;他無法控制地在幻視中看見自己的身影,看見那名少年與人對談時將欲飛起的美麗姿態,看見銀翼在白晝如幽靈一般透著微光,看見內部的網路結構在夜晚中的奪目,看見紋路中的銀光快速地在每一根纖維裡面流竄著。此時已經踏實地固著在地表生活上的他,從此往往會在街上不自主地張開雙臂,但那畢竟只是一對肉做的肢體罷了。如果少年的銀翼依然跟隨著現在的他,是否對它是一種不公平的禁錮呢?這也許已經是最理想的發展了,他告訴自己,然後便開始追逐它在空中不明的座標。

2015年9月24日 星期四

沒有結論

神佛的有無,不知為何對人們似乎非常重要;許多種不同的態度,反應了人們心底的不同觀照和渴求,形成一條彩色的頻譜。常聽信者說,每個人都是衣櫃裡的有神論者,表面上故作理性反叛的姿態,但心的深處還是渴望著神的救贖。如果這樣的神真的存在,似乎也挺好的,但第一個打動我的,是柏格曼(以及眾多的知性文人,例如陳千武)的冷眼觀察。從宗教家庭長大的他發現,在人生的種種孤獨與荒涼,以及被愛所加深的互相傷害中,神全然不在場--不論他存不存在,但他始終不在。如此一來,其實每個人都是衣櫃裡的無神論者,表面上可以大談宗教的神奇救贖,但內心早已發現從未有任何的神蹟,在人生荒涼的時刻起到任何一丁點的作用。於是我們不得不採取另一種角度來面對人類的處境。

柏格曼評論塔可夫斯基的作品「捕捉生命,一如倒影,一如夢境」,但他們的神佛觀其實並不相同。塔可夫斯基的兩部科幻電影,不同程度地反映了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的複雜與矛盾。兩部作品裡面,總是有三種不同的聲音,在《索拉力星》的動人故事裡已經成形,到了以絕美鏡頭舖陳意識形態爭論的《潛行者》則更為明確:唯信僅有科學發展足可弘益人間的理性者,相信若無救贖則生命只餘終究悲傷的宗教家,以及從未打算妄自尊大去想這些問題的玩世不恭人物。雖然作者的感情放在有神論那邊,但他所舖陳的敵對論證,理路是如此明晰,人物是如此可愛,而且其中也並非全無人世的關懷,結果產生結論不明,到最後仍然沒有答案的矛盾作品,而這正是塔可夫斯基的魅力所在:對龐大重要的問題,結論是無法下出結論,充滿如夢的迷惑,而美由此產生。

2015年8月20日 星期四

個人的故事(三)

傳統中國文學很喜歡以美女來比擬政治理想:自屈原開始,她就以清秀不逐俗流,溫婉卻深藏豐富內涵的形象,普遍存在每個文人的夢中,然後,現影於作品的紙上。雖然她的身影反映了作者對高潔政治的期盼(如果政府的主導者從士人變成仕女,會不會有反向的比擬呢?令人好奇),但純當政治詩來分析又太過,失去原有的浪漫。以辛棄疾的〈青玉案〉來說,如果他未曾在內心深處對女人有過如此的情感想像,恐怕難以做出這樣的比興,說沒有愛情的成分是騙人的。比較像是,兩三種不同的象徵因為有著類似的質地,所以美麗地重疊。於是,一個獨坐燈火闌珊處的女子,在幽暗中凝聚了古今思念的重量。另外,等距的特性也是原因之一;我們知道傳統中國並不是對情人特別友善的社會,政治的與愛情的理想同在遙遠之處。

世易時移,這個手法有一個現代的反轉:從一人凝聚了整個世界的思念,變成整個世界都圍繞著一個人轉,於是事情開始有趣了起來。例如,張立人的複合藝術作品〈戰鬥之城〉(本月展於高雄駁二)利用輕薄的紙人構圖,大張旗鼓地編造一個社會動亂,巷戰烽起,國際政情急轉直下的嚴重時局,但一切的一切的只卻起因於一隻小小魯蛇的(小小?)坎坷遭遇,顯然乖離一切人類已知邏輯。而R.E.M.的主唱在World Leader Pretend頗具詩意的歌詞中,將對自己的作戰升級到世界領袖的尺度,變成一場自己建立的高牆與自己主掌的火砲之間的對決。顯然誇大不實,卻又煞有介事,這樣的手法賦予作品輕盈的質地,但它也承認了個人的複雜與寂寞的尺度;在這種輕盈之下,其實層疊著許多不同的情感層次。同時,在另一個時空中,仍然獨坐在燈火闌珊處的女子,漸漸發覺所有人都開始對自己視而不見-即使在偶然的交流之中,也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只餘機械化的交談與空洞的眼神。接受了自己終於成為空氣的現實後,她自顧自地在人群中跳起了舞來。

2015年7月30日 星期四

神秘的示現

除卻你日思夜夢的對象之外,我是每晚在你睡眠中現身的那人,但你永不會記得我,因為我是隱藏在徬晚暗巷深處的溫暖。我是港口清澈夏夜裡的自由。我是理想逝去之前的希望。我是你被情緒佔據時心中的理性聲音。我是廢棄工廠裡空曠的神秘。我是霧氣中的甜美味道。我是誤導你進入迷幻通道的意念。我是你沒有原因地哭泣時的眼淚。我是你的情人眼眸中的閃光。




2015年7月23日 星期四

設定控制於太陽的心臟

平克佛洛伊德的鼓手Nick Mason最近被問起他最喜歡平克佛洛伊德的哪首歌時,出人意表地給出Set the Controls for the Heart of the Sun這首1968年的舊作,而不是任何一首中後期的成名作品,令人對他的自我理解和音樂品味不得不給予讚美。這首搖滾極端地低調沈靜,細微的歌聲與簡單重複的編曲,在沒有付予足夠專注的心中,很快就會變得完全聽不見。然而願意傾聽的人將在各處發現微妙的動態,就連歌詞也是如此:題目雖然有科幻意味,內容卻完全是一幅塵世清晨的寫生,只在段落交接之處暗指了宇宙與人世的神秘連結。另外,也許只有英美人士才會發現,歌詞大量取材於唐詩英譯的拼貼。李賀與李商隱那些憤世傷情的詩句,在英譯的文字中就已沖淡了一次,再經過典型平克佛洛伊德式抽離現實的後處理之後,竟變成清澄冷靜的沈思。我們早已知道文化的果實來自郢書燕說,模因(meme)在誤解中突變成豐富的樣貌;若翻譯有掌握原味的一線可能,則這首歌大概自始不會出現。

上網找到歌詞的中譯,順手貼上:

一絲一絲地,夜身輾轉(暫見夜闌干)
細數清晨中震顫的葉瓣(撼曉幾多枝)
蓮花在相倚中彼此渴望
在燕兒歇息的屋簷下方(梁間燕子聞長歎)

設定控制於太陽的心臟

山的那頭守望者以守望
劃破黑夜,喚醒葡萄藤
一寸愛情是一寸的陰影(一寸相思一寸灰)
愛情是催熟醇酒的陰影

設定控制於太陽的心臟

看那人面向著山壁呼喊
將質問的形狀上傳天庭(公看呵壁書問天)
薄暮之時太陽將落下嗎?
他能記得施與的教誨嗎?

設定控制於太陽的心臟

2015年7月18日 星期六

血脈與傳承(四)

側寫一名來自異星的人:出身於脫離基因掌握的時代,他選擇如風一般地飄動,來到一個生物傳承依然存在的神秘星球。他驚異於生物美的無所不在,以及對親密對象的精心揀選。即使在他的母星上,他也是一個需要時間來蘊釀關係的人,但在這裡他更加感受到心防的嚴密,以及承諾的重量。他的故事一向屬於荒涼的遺跡,以及人群交會的港灣、車站、機場...因為那些是離夢最近的地方,但他探訪時發現,這個星球的住民雖然慣於以誘人的姿態露面,卻不輕易寫下故事,因為只要一經寫下,裡面就有深刻的執著。在海港一個清澈的夜晚之後,他領會了這種在他的家鄉已不再具有的力量,但在之後的日常共處中,他總是浮游。依照這個星球的規範,故事的意義就在於結合之後的繁衍,但他無法領會這件事的必要,總是在笨拙的應對中,無法控制地脫離當下,進入夢的孤獨空間中呼吸,然後,靠著有限的現實的餵養,在心靈的世界中推演出各種不同顏色的故事...他感覺自己的心思漸漸地飄回他的母星。原本迷惑的地球代表,這時終於敏銳地發現,這可能是與異星的第一次接觸,隨即陷入長長的沈思。

2015年6月15日 星期一

批判思考

其實我是先看過蘇珊.宋塔格的《旁觀他人之痛》這本書之後多年,才聽了設計師朋友的推薦,上電影院看了The Salt of the Earth這部紀錄片的。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意識到,但事後好奇一查,才恍然大悟原來本片的主人公,社會寫實攝影師薩爾加多(Sebastião Salgado)先生,正是宋塔格書中所點名批判的主角。如果早知道有這回事,我當時說不定就不會走進電影院了,因為她的批判有點打動到我--攝影師四處拍攝戰亂的悲慘,其實是在消費富裕國家的罪惡感,並且,為了滿足第一世界的偷窺狂,用攝影的技巧把鏡頭下的苦難美學化,將苦難的真實性轉化成一種庸俗抽象的美感,再加上薩爾加多所呈現的苦難規模之大、標題之宏偉(《遷徙》、《流亡》),基本上阻斷了觀眾對具體悲劇事件的反思,使他們自以為關心世界,卻事實上喪失了行動和究責的能量。宋塔格是極有成就的著名文化評論家,而我從不知道薩爾加多這個人。萬一我當時還記得書中這個名字,那麼,再去看他的攝影作品,除了故意去觀賞有嚴重道德瑕疵的東西,然後再把她當時的不快重新證得一次以外,還有什麼意義?

確實,這就是批判思考的力量。一篇流利的批判,會讓原作的精神先躍然紙上,然後準備接受手術刀的精準拆解,最後從理路的缺陷中開始龜裂破碎。因為批判永遠比原作多走一步,所以總是更加完整;但我在電影院中無意間少走了這一步,所以只看到了片面的故事:一個偏鄉的少年,因左傾的異議離開祖國,對攝影產生興趣之後走訪世界偏遠之處,在多年後回國見到家園的荒涼,給他深入黑暗大陸冒險的勇氣,與每天面臨饑荒與屠殺的人群一起生活,並留下見證。苦難造成創傷,於是他全家回到故鄉,投入心力照顧家園的一草一木,竟成功地讓已經變成荒原的大地重回森林的樣貌;回到自然給了他重生的希望。

看起來就像是一則振奮人心的超凡旅程?我想走出電影院時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想的。在這裡,劇組的技巧是,故意將具有批判思考價值的材料全數置若罔聞,藉由大量有意的省略,刻畫出了一個令人想起《千面英雄》的神話敘事,具備一條非常單純的理路:即使世界比我們所想像的更黑暗,但只要願意以人道關懷付出耕耘,事實證明,我們還是能對家園產生具體的貢獻。我相信,這樣的英雄敘事真的在觀眾中起了積極的作用。

如果片面的描寫足以建立一則寓言,那麼批判思考的力度很快就會擊破它。劇組選擇不去引進任何爭議的材料,使得美麗寓言的成立能得到保護,但換個角度來看,同樣也可以說這是一種思辨上的怠惰,所以電影同樣也遭到宋塔格式的嚴厲批判。溫德斯導演本人對宋塔格的批評表示極不同意,這點每一個人可以有自己的判斷,但我自己的解讀是,對關懷的抹殺不是整合與進步的路。在一個難以保持對未來的願景,廣大的人們每天心繫細碎瑣事而無視重大議題的現代世界,比起用慧劍去破棄瑕疵,也許用所有可能的材料共同建立希望更是我們需要的。

這並不是說思辨不重要,而是,從一個工程師的角度來看,也許可以換種運用的方式?當我們看到立意良善的作品或行動時,也許應該先加以肯定,把它當作建設希望的材料,然後,再指出在它的侷限下,需要哪些補充與修正,才能成為明亮的願景中一塊更重要的建材。

2015年6月4日 星期四

數位鬼火(五)

Project Cybersyn是電腦歷史上一個動人的失敗,但災難所留下的斷垣殘壁總是沉思的所在。Cybernetic Revolutionaries這本書除了博士論文的通病(刻意反覆強調某些次要的結論,文筆中帶著非得說服評審委員不可的急切,結果損害了敘事的流暢--但這又何以深責呢?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畢業才是真的,相信在學圈打過滾的人都有所體會)之外,說了一個鮮為人知的精采故事。在冷戰的年代,社會主義還保有一個仍未淍零的年少夢想:相信自己站和科學站在進步的同一邊,相信科技的力量可以改造社會。例如,在1971年,有一名青年在念過Stafford Beer的控制論著作之後深受感召,邀請作者從英國來到智利,相信對方可以協助建立一套內建民主社會主義價值的電腦系統,來重整國家的生產體制。Beer當時正以企業改造顧問的身份聲譽鵲起,過著日進斗金的生活,但他看到了一個發揮長才的非凡機會,於是不顧專業上的風險而欣然接受這個職務。

這個政府計畫後來命名為Cybersyn;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它當時的理路已經與現代所說的大資料、雲端平台、網路民主等概念遙相對應。在一切都屬草創的智利裡,Cybersyn有一個曲折艱難的奮鬥歷史,幾乎和矽谷的創業團隊有著相同的縮影:在一個遠大理想的初期,大家深信自己正在成就一件非凡之事,並且吸引了新銳的一代共同為它獻身。計畫中有政治的總召(Flores),藍圖的擘畫者(Beer),工程的團隊,國外的諮商顧問和新銳的設計師,其組成和現代的新創公司幾乎別無二致,資源也一樣有限。在大部分的創業團隊中,這往往是最簡單而且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因為單有爆表的動力和鬥志就可以當飯吃,而現實尚未來到。

然而低估開發的難度是軟體工程的通病,從1970年到2010年都沒有什麼改進。時程的壓力很快降臨,而且是來自不可協商的政治現實:如果這套系統無法在時限之內產生明顯的貢獻,則不僅計畫可能受到壓力而終止,而且風雨飄搖的左派政府也可能因為失去了一劑救命的強心針而加速垮台GG。人們常常認為科技發展迅速,政治相比起來總是遲滯不前,但這是一個嚴重的誤解。所謂日新月異的技術,其實來自緩慢的積累;有多少的創意因為時代的技術不能配合而無法實現?

1993年Star Trek中的手機

1968年Dynabook平板電腦模型

養成一個手工師傅需要的歲月,電腦工程師也一樣不能免除;這種技藝的積累,正是像高雄這樣的一座工業城市,藉由專注與投入所成就的驕傲。但政治卻可以一日數變,權力可以在一夕之間翻盤,總體來說,是一門需要用敏銳來應對變幻莫測的技藝。科技與政治賽跑就如龜追兔,要在短期間內趕上幾乎沒有勝算;當工程取得一點進展時,政治環境早已人事全非。Project Cybersyn最終的敗算,除了作者已經詳述的原因此外,我想速差也是主要的因素。後來,計畫便深陷失敗創業團隊的普遍困境:在匆忙之下,遠大的理想變成一堆實務的細節,在沒有精力充份發想的狀況下,陷人了普遍的迷惑和方向感的喪失,許多歧見頓時產生,無條件的投入變成了爭執;當團隊進入這種境地時,能想的也只有一個妥善的收尾而已。

雖然是我個人的感受,但這個故事讓我更確證了政治的務實,以及工程的純真。Beer如他的友人所評論,「作為一個生意人來到智利,離去時卻變成一名嬉皮」,在這段革命的經歷中發現了物質生活的無謂,從此拋棄財富隱居鄉間,並在持續營救昔日戰友的同時,仍然致力發展他越來越有社會關懷的控制理論,持續與各國政府合作尋求改革官僚政治的機會。對工程性格的人而言,當計畫沒有成功的時候,他看見的是因為沒有投入足夠的精力與決心,以及沒有採用正確的方法。即使世界尚未正視這個理想,烏龜們仍然可以,也應該要持續的努力,期待在某一天可以用穩健的步伐超過進退不定的狡兔。

但計畫期間的政治溜滑梯,卻使原本的革命青年Flores產生不同的想法。一個具有政治人格的人,在計畫失敗時的第一直覺並非投入不夠,而是方向不對。於是整個計劃的最初主謀者,反而開始質疑起控制論、社會科技工程的作用,而轉向政治就是力量與說服的傳統認知,讀起了海德格,成為賺大錢的生意人之後往右派靠攏。以推翻過去的自己以作為成長的證言,許多走出風雨的人都是這樣地重新建立自我的價值。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我想能做到這樣的人通常是成功的,但也付出了純真作為最終的代價。

2015年6月2日 星期二

數位鬼火(四)

我陷入迷失時
希望就現影周圍的門窗
踩上夜暮前的街道
漫遊,為街燈點上啤酒的顏色
用沉醉的指引
帶領我越過看不見的國界
暗夜隨即溫暖了起來
仿彿荒野就是她的香閨
長草裡有輕盈的磷火
正將她聲音的芳香
隨著明滅的節奏拍打成電報
在國度的中央機器裡
在大資料與多核心的演算法之間
匯流,激盪出每種可能的色彩
順著蔓延整片國土的神經網路
民主地流向每一個子民
以及情感頻譜中的每一個缺口
直到燈裡的啤酒終於燒盡
寒冷的清晨得到推翻一切的機會之後
我的迷失便加入希望的列隊
準備著下一個晚上的遊行

Stafford Beer (1926 - 2002)
Salvador Allende (1908 - 1973)

2015年3月15日 星期日

血脈與傳承(三)

公主與王子在得到幸福之前是故事,而幸福的結局就是沒有故事----走進辛苦可期卻又踏實溫暖的批次程序,從此在人類永恆的主題中不再寫下新的篇章。然而,在基因的單一故事結束之前,模因(meme)早已透過繼承和突變的原則,參照現實的藍本演化出無數的變異故事,然後各自找尋自己可以依附的主人,經過由那個時代所能允許的一切媒體管道,在每一顆同樣有足夠的敏銳度可以領會但彼此多半互不相識的心靈之間流動(所以論者擔心將人化簡成意念單元的集合體這種講法會抹殺人性,似乎有點多慮了,因為正好是每個人感受能力的特殊組態,決定了四處流竄的模因之中有哪些能夠停駐在他身上,形成獨特的交匯)。如果說現代媒體的發達使得現代社會成為基因和模因的揉合體,那麼,一個已經完全脫離生物傳承制約的族群會是什麼樣貌?素昧平生的少女原來是自小流離的失散千金,或是死敵的兒子原來是自己的骨肉…在連續劇中,這類的事件往往在一瞬間就激烈改變了角色的感情放置之處;兩個過往從來沒有培養過任何感情基礎的人,竟只靠一條資訊就建立了緊密的連帶,如果不去考量故事的生物性質以及演化傳承給人的天賦驅力,必定會覺得極其無釐頭(甚至現實中還有養育十幾年後發現不是自己骨肉就否認親子關係的案例)...而這也許就是已經脫離這個循環的外星人對我們的看法?

2015年2月3日 星期二

血脈與傳承(二)

這樣說來,永生似乎真的有它的特色,因為人一旦能永生之後,便不再受生物性的競爭與淘汰所制約;既然不論如何都能永續存在,將血脈傳承下去的趨力在自然界中就逐漸失去其迫切性,自私的基因就不再需要急著自我複製,人的慾望就不必然朝向滋生繁衍的方向走,Urban Dictionary就不用再把愛情(精明地)定義成nature's way of tricking people into reproducing,無盡(謂)循環的公式就不再繼續成立...這樣說來,永生反而象徵一種終極的斷裂,標記著生命的不再需要依賴傳統而存在,脫離一切法則的制約,開始走向一條全然自由的道路...但這也是不準確的說法。因為從模因學的角度看來,概念有其生命,以心靈作為複製與競爭的場域,所以我們知道傳承的趨力不會就這樣消失,但可以確定會有一個完全不同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