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FU

2015年8月20日 星期四

個人的故事(三)

傳統中國文學很喜歡以美女來比擬政治理想:自屈原開始,她就以清秀不逐俗流,溫婉卻深藏豐富內涵的形象,普遍存在每個文人的夢中,然後,現影於作品的紙上。雖然她的身影反映了作者對高潔政治的期盼(如果政府的主導者從士人變成仕女,會不會有反向的比擬呢?令人好奇),但純當政治詩來分析又太過,失去原有的浪漫。以辛棄疾的〈青玉案〉來說,如果他未曾在內心深處對女人有過如此的情感想像,恐怕難以做出這樣的比興,說沒有愛情的成分是騙人的。比較像是,兩三種不同的象徵因為有著類似的質地,所以美麗地重疊。於是,一個獨坐燈火闌珊處的女子,在幽暗中凝聚了古今思念的重量。另外,等距的特性也是原因之一;我們知道傳統中國並不是對情人特別友善的社會,政治的與愛情的理想同在遙遠之處。

世易時移,這個手法有一個現代的反轉:從一人凝聚了整個世界的思念,變成整個世界都圍繞著一個人轉,於是事情開始有趣了起來。例如,張立人的複合藝術作品〈戰鬥之城〉(本月展於高雄駁二)利用輕薄的紙人構圖,大張旗鼓地編造一個社會動亂,巷戰烽起,國際政情急轉直下的嚴重時局,但一切的一切的只卻起因於一隻小小魯蛇的(小小?)坎坷遭遇,顯然乖離一切人類已知邏輯。而R.E.M.的主唱在World Leader Pretend頗具詩意的歌詞中,將對自己的作戰升級到世界領袖的尺度,變成一場自己建立的高牆與自己主掌的火砲之間的對決。顯然誇大不實,卻又煞有介事,這樣的手法賦予作品輕盈的質地,但它也承認了個人的複雜與寂寞的尺度;在這種輕盈之下,其實層疊著許多不同的情感層次。同時,在另一個時空中,仍然獨坐在燈火闌珊處的女子,漸漸發覺所有人都開始對自己視而不見-即使在偶然的交流之中,也如同沒有靈魂的人偶一般,只餘機械化的交談與空洞的眼神。接受了自己終於成為空氣的現實後,她自顧自地在人群中跳起了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