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做過夢的人應該都體會過夢境深淺的差別:神秘的敘事往往在深沉的夢中顯現,場景之間每一個魔幻的跳接都暗示了心靈深處的一種真實卻不加闡明,而且總是在分析能力覺醒之前故意地閃退,只在偶然的機會中留下一些動人的片斷作為思索的材料......但隨著生命歷程在心中烙印下的罣礙越來越多,清醒時所無暇掛念的幽靈開始大量湧進夢境世界後,夢便被揮之不去的過去所佔領。這樣的凡庸之夢往往帶來很多情緒,但已分析不出太多的洞見。
在《穆荷蘭大道》中,大衛林區也玩弄起了夢境。目前的通說是女主角幻想出了劇本前半部的夢境情節,到後半方才轉入生命的現實。就理路來看,此說似乎言之成理,但從敘事手法來看卻正好相反:應該要是夢境的前半段,反倒以一種冷靜詼諧,具有正常邏輯層次的步調進行著,而應該要是真實的後半段,則是強烈地展現出了凡庸夢境的通性:情節只是情感的背景;所有情節的存在只是為了舖陳夢的主人所難以釋懷的掛念,所以不必合理;事件可以沒有原因地發生,人物可以擺出毫無理由的態度,只為了製造出情境來純化這個這樣一個感覺......以夢境的敘事來呈現真實,而以邏輯的敘事來寫夢,我想林區的詭計就在這個內在矛盾之中,而成敗也在這裡。在前半段的故事中,真實的背後有一種如夢的神秘在同時進行著,彷彿有一個更真實的維度期待著窺探----這也許是大衛林區手法的最大長處;但電影的後半卻變成一個不愉快又無法用邏輯思惟來擺脫的第二現實 (當然,這只是一種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