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這個爭論還遠遠沒有普遍的共識可言。不過,自私的基因至少參與了社會結構的形成,這點現今已經難以再否認。對動物社會而言,從個體天性的和平或好戰,家庭的組成方式,以至於群體的權力結構,演化都有一套有效的數學模型來解釋,即使搬到人類身上也是威力十足;許多出人意料的人類行為都有一套說得通的基因模型。看來社會生物學比我當初所認知的要細緻多了。然而即使如此,現代社會豐富的文化現象若要完全拿天擇性擇去說明,還是像用鈍劍來切細絲一樣地不便。例如音樂:社會生物學可能有辦法確證性擇是音樂的演化起源,但是為何現代音樂會演化出這麼多種流派,為何某些團體會特別紅,為何音樂偶像與過往相比有那麼大的社會影響力,為何每過十年人們的品味就會變化一次...在這些問題上社會生物學的聲音就變小了,方法上也不易下手,甚至有人會說文化沒有演化這回事,根本不該去這樣談(否則就是「簡化主義」)。
然而,繁複的社會/文化行為終究仍然渴求一個理論的解釋。若說社會行為是憑空而來,豈不是說有個神秘的靈魂在製造不可解釋的決定?至少從馬克思提到「不是意識造就人的存在,而是人在社會中的存在造就了意識」(轉引自Susan Blackmore)開始,就有這樣的理論渴求。為了說明演化論在基因/生物學之外的領域同樣有效,也就是所謂「普遍達爾文主義」,道金斯首創了meme的概念(茲引中文維基百科譯為「模因」)來說明文化的繁衍。模因如同基因,是自我複製的文化單元;就如基因在自然環境下被大量複製與淘汰,模因以人類大腦的集合體作為環境,一樣經歷大量複製與淘汰的過程。容易被大家記住與傳播的想法,便成為社會中普遍的行為模式,於是我們開始可以理解為何現代社會已經淪為爭奪注意力的戰場。在這樣的理論架構下,我們可以說文化是社會建構的,因為它純粹是在人腦之間建立的產物,但它的建構機制又和生物上的天擇相同,於是生物決定和社會建構之間的差異突然就模糊了起來。
道金斯提出模因這個概念時,主要的目的是提供一種新的視野:如果你使用天擇的理論來看各種事情,很容易就會得到新的創見。然而深受這種思惟方式的說服,決意用它對人類歷史建構出一套大理論的則是Susan Blackmore。在The Meme Machine(其名肯定是The Man Machine這個meme的突變)一書中,Blackmore有四個主要論證:
- 人類發展出了模仿能力,導致模因能被拷貝傳播。
- 因為文化有助於物種生存,所以模因和基因的共同演化導致人類腦容量持續上升。
- 人類的智慧能力衝破Dennett之塔頂後,導致模因的大肆繁衍。
- 現代社會的諸多文化現象,例如各種延緩和節制生育的行為、普遍的互助、體制化的宗教等等,有些具備一定的生物基礎,但也依賴模因的推波助瀾,有些則是模因和基因對抗而產生了反直覺的結果,但不管如何,模因學上的理由都佔了很重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