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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26日 星期一

個人的故事 (二)

里爾克的第八悲歌中有一段詩句,

「只有我們凝望著死亡;
而自由的動物,始終把其沒落置於身後,
神在前引導,當行進時,就走向
永恆,像噴泉一樣。」

(李魁賢譯)

描寫了世界在動物眼中的恆常。(沒事就召喚里爾克之名,好像有佯裝學識淵博的掉書袋嫌疑。然而,如果概念來自別人就不應誆稱是自己的獨見創獲,所以引用時檢附引文以合乎寫作的倫理似乎也沒有錯。不過話說回來,把動物視為在無我的永恆中生活,絕非里爾克的一人所見;千萬個從來沒聽過里爾克的人,早已在沉思中體悟到這件事,所以也許里爾克的有詩為證也非必要。如果里爾克的思索只有里爾克本人才想得到的話,那麼這個思索恐怕也不會在那麼多人的心中引起共鳴了。)根據這個浪漫的觀察,動物的死亡可以藉由繁衍而康復,因為牠們從不對自我的狀態有所注視,而能享有自然規律中的無盡存在。而人類,一旦他開始想要在自然的故事之外,另外建立專屬於自己的故事時,便與這樣的無盡存在永遠脫離,因為故事必須以他的死亡作為盡頭。

雖然實情恐非如此,但我不免猜想,在長夜般的萬古裡,當永恆規律對人類還有意義的時候,一將功成所枯的萬骨,不再容易想像成一萬名獨立的,各自擁有著自己的故事的個體,而比較像是一股自然力量的總合展演。雖然實情也許是英雄豪傑的雄師多半都是被強迫拉伕去死的,但無論如何,當人們相信且願意依循上天所啟示的方法去過完一生時,個人的故事便屬多餘,死亡不再那麼具有結束的意義,動物般的無盡存在似乎也不再那麼遙遠。

現代印刷術所帶來最重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如今我們的周圍充滿了故事;我們成為在歷史、小說,新聞和電視劇中度過生活的現代人,以及看戲成精只要看到開頭就可以猜到結尾的家庭主婦。在這個故事飽和的年代,我開始想著,我所投入的自己的故事,事後讀起來,除卻演出者是自己以外,有比一本二流小說來得好看嗎?我的故事是不是那麼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