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與火

記得曾經聽Vic說過，他覺得光明與黑暗是音樂很好的畫分，很有意思，但我之前則是一直喜歡清與濁的區隔－－有些音樂因為保持觀照的距離而獲得清明，但另一類音樂的動人之處卻正是在於一頭裁進塵世的無明而有所感悟，有點類似尼采理論中對阿波羅與戴奧尼索斯美學的區分。不過，近來我感受最深刻的，應該是冷與熱的對比……只是，這真的是一組合理的分類嗎？音樂應該是充滿感情的，而感情應該是熱的（否則就叫做「無情」），那怎麼會有冷的音樂呢？

似乎不合理，但還是存在，就像聽Tortoise的Ten-day interval很難不覺得寒冷一樣。倫敦未來之音(FSOL)在Dead Cities和ISDN的時代是冰冷音樂的大師，Dirty Shadows這首曲子尤其使人凍結。（附帶一提，倫敦未來之音那時的音樂是濁而冷的，所以清濁與冷熱必定是兩組不同的概念）。問題並不在於感情的有無，而是在於方法的不同。熾熱的音樂本身就帶著強烈的感染力，急切地把作者的感情傳達到聽者身上。而冷的音樂，卻是藉由散布環境的冰冷與空靈，來喚起深藏在聽者內在的情感色彩。

而近年來，倫敦未來之音也做起溫暖的音樂了。出乎大家意料地，他們竟然做起了像Divinity這樣的歌，其溫暖與撫慰人心的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療癒系音樂」了，但是大部分的樂迷似乎不太領情。樂迷們當初喜歡上FSOL是因為他們的冷調，所以當FSOL不再冷調時這些樂迷就失去了喜歡他們的理由，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其實是個普遍的現象：樂迷或書迷一廂情願地將一位作者當作一種純粹特質的化身，在一開始就對他的作品抱著預設的期待，一旦不符合這個期待便覺得失望。他們所沒有體會到的是，美麗的心靈是矛盾而多面的：正是冰與火的共存造就了它的美麗。

奇幻廢墟短篇終章

廢棄的工廠聚落一直是夢境的主題。廠房裡破亂的空靈，清新的金屬氣味，以及被遺棄後得以重現靈光的機具，都喚起歷史上種種失落的情緒將我附身。不遠處就是坐落在海岸邊的大學校園，有著遺世獨立的海浪聲以及學生們旁若無人的談笑，曾經使得Underworld迷戀，而寫下了Banstyle/Sappys Curry這首迷人的電音組曲。在那個似曾相識的小城市裡，荒涼的市中心總有著不知為何而舞的噴泉，在空蕩的地上隨意濺落著水滴，而我漫遊在久未造訪但還有印象的街道上而迷失。渴望再回到海邊學院的我，一路沿著山丘的上坡路走去，就和往常一樣確信可以到達－－正如波赫士所說，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無論往哪裡走最後的終點必定都只有羅馬。然而這次路旁的房子逐漸變得灰暗陌生，並且無限重複地自我再製，我發現自己真正地迷失了，從此以後的夢境再也沒有再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