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FU

2010年10月17日 星期日

Mazzy Star

女聲獨特的美麗有時並不需要語言,像是Cocteau Twins和Dead Can Dance的女主唱專唱一堆不含語言的音節,要稱為歌似乎牽強了點,不如聽作一種主奏的樂器在迴旋。(The Future Sound of London找來Cocteau Twins的主唱擺明把她當樂器用,更是明目張膽,所幸效果甚佳。)歌聲可以沒有語言,是因為每張專輯都有自己清晰可辦的語言;創作始於它的線索露出曙光之時,而終於作者和聽眾都確信找到了它的那刻,中間的過程不是咨意而為而是用心的摸索。這使我們釋懷:當我們知道作品並不是作者個人品質的直接反映時,了解作者私德後通常會帶來的失望就減輕了一些。

也所幸Mazzy Star足夠低調。女主唱柔而冷的聲音自身就是一種樂器,在具霧氣感的音樂中行進。Hope所唱往往是女性的自我詠嘆,但音樂刻劃的深度超過這個層次,在靜夜中尤其能劃下深的刻痕。例如Still Cold這首歌敘說著主角對意中人冷漠又有他戀的感懷,難免落入alpha male-傾心者的情愛樣板,然而清美的女聲卻在歌曲不到一半的地方就結束,接下來一段光榮的後奏與歌詞意念的銜接頂多只能說是若即若離。這樣做卻沒有產生任何不協調感,是因為音樂找到了自己的語言。

另一首歌She Hangs Brightly也使用了同樣的形式,主唱唱到一半左右就收工交給其他樂器。Mazzy Star把這種形式玩得很漂亮,也保證了你在KTV永遠點不到。

2010年10月9日 星期六

信念的化身

(rants)

在《龍與地下城》的奇幻設定裡有一個叫Petitioner的概念,中文沒有翻譯,不過很容易理解:人死後若他在生前有堅定的信念,便會到他的價值觀所屬的領域,重生為別無他念,一心只侍奉那個價值的人。類似但較高等級的生物便是我們所熟知的「阿凡達」(avatar),一種信仰--或稱一個神--的直接化身。而升斗小民型的人物就只有成為petitioner的份了。

現世的petitioner也許也不在少數,因為人往往會找到他人生的召喚。當一個人年少時,他是複數的;他是一團混雜而矛盾的思惟與意念;他是各種互相拮抗的力量的總和;他弱而多彩。直到社會給他的琢磨到了一個程度之後,他的意念才漸漸變得純粹。他思路的雜質慢慢被洗去,被迫變得洗練而明晰。他的力量變得專注。於是他成為一。他的觀念變得清楚,有力,並且易於預測。也就是說他找到了一生的志業,變成了一個petitioner,滿足於為某個唯一真實的目標服務,成為那股自然力量的一部分。 為之投身,就代表遺忘了其他的價值,所以petitioner/avatar永遠是偏執的:就和Richard Stallman對軟體自由的無限上綱,和毛澤東式的無限意識型態實踐,和德蕾莎修女對天主教價值的完全固著一樣。也許我們都在慢慢地變成petitioner;也許所謂天堂裡的生活的其實也就是petitioner這一回事。

2010年10月3日 星期日

亂神之城(五)

面臨拆遷的軍營裡立著一座古老的銅像,在它有記載的幾百年歷史中,一直在集合場裡以僵直的立正姿勢體現著完美軍人的典範--畢竟,沒有人可以把立正做得比銅像更不動如山。這座銅像一直是軍隊的榮耀,因為它是目前所知的第一座。軍隊驕傲地宣稱他們發明了銅像以紀念英雄,不過這位英雄究竟是誰,有何輝煌功績,其實早已隨時間走入傳說的領域。

只有他知道,曾經有一天,就在同樣一個集合場,一個烈日當空的下午裡,有一名士兵以同樣僵直(或稱雄壯)的姿勢,在隊伍中立正著等待度過又一天的歲月。歲月始終不過去,像是幾百年歷史的漫長,無法從時間軸去跨越,而部隊的空間界限也一樣地不可侵犯,他只有被困在時空的奇異間隙之中無處可逃。長官的訓話如同熾烈的太陽一樣永恆;他僵直雄壯的立正為了匹配這個永恆,只有被迫超越疲累而進入麻木的固著。漸漸地,他覺得自己的腳底開始生根,頭腦伴隨身體一起變得沉重,無法移動,陷入土中…而外界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在靜寂中他感到自己正在脫離整個世界。他發現自己終於踏上了逃離的道路,通往入定。

一具血肉之軀,經過了軍營,竟然化成了無生命的青銅,這對軍隊的形象當然是一大損害!苦思的軍方最後只好發明了紀念銅像這個名詞來粉飾太平。事實的真相隨著銅像裡的生命一起屍僵,但是銅像作為一種概念反倒很快就紅了起來,在幾年內就插遍了城市的廣場,成為一個無比成功的meme,而且開始出現了一人多化等奇異現象。也許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人有被紀念的需求,不過至少他沒有。當逃離的必要隨著軍營的拆遷而消失,他隨即出定,跌離幾百年的僵直雄壯,以狗吃屎的姿勢迎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