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就去吃飯原本不是他的習慣;他的生理時鐘一向是錯開人群的。然而時逢佳節則難離群索居,原本人潮應已散盡的時刻卻仍舊擾攘,於是他只好學習和其他人一樣排隊點餐。「我的牛肉麵能不能多加一點蔥花?…你說現在漲價啊,可是在xxx都可以啊…還有酸菜放少一點,她不喜歡…」正如他對排隊的記憶一樣,前面的人一向拖拉, 而後面的人不耐煩地插上搶點,他靜靜地被淹沒於人流之中,好一陣子才冒出頭來。「麻煩一份海鮮飯和一杯櫻桃可樂外帶。」「好的,一百四十元,」櫃檯小姐向他收了錢,他滿意於所得到的注意,便退到一邊觀看著她忙碌地接應著客人的姿態。幾分鐘過去,身邊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變為熟悉而又離去,但他仍像流水中的石頭般佇著,直到店面的人潮稍稍喘息,店員才帶著抱歉的眼神想起他的存在。「不好意思,先生你點的是牛肉麵嘛,請問錢已經付了嗎?」「是海鮮飯和櫻桃可樂,我改內用好了。」「好,裡面請坐。」館子裡面終於有了空位,當人聲滿盈至化為背景的ambience時其實也是一種清靜的角落,他想著,在一角的座位上靜靜地等待。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身邊一種種陌生的話語聲化為熟悉而又離去,但他仍像香客間的觀音般坐著。只是他終究不是觀音,一個手勢換來服務生的一眸似曾相識的眼神,那眼神裡隨即多了一絲歉意,他報以一抹微笑之後餐點很快便送了上來,牛肉麵配櫻桃可樂,有意思的搭配,他想著,然後默默地吃完他帶著魔力的創意料理,每吃下一口四周環境的不真實感就增加一分。等到他吃完時周遭的人已經微微地神似散開的幽靈,然而與朋友相約的時間已經快到了,他匆匆應答服務生「先生,請問你已經付錢了嗎?」的禮貌訊問之後就奪門直奔約好的地點。街道上的人群開始在實體和透明的玻璃鏡像之間閃爍,他發現自己他在幽靈的街道與真實都城之間交替穿梭,但他並不在意,因為在那裡等著他的是一個最真實的人。
可是趕到地點後,那人卻無影跡,他只好為自己找了個燈火闌珊處,進行以一杯飲料的價錢換取時間和空間的資本活動。而手機也無人回應,使得他不得不把自己變成一具每隔十分鐘便響起一次的計時器,直至第四個循環才成功接通,電話那邊傳來似睡非睡的慵懶聲音。「我們不是約好x點見面嗎,你現在在哪裡呢?」「啊!!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忘記了…」回應的語調似乎有一種從迷醉中醒來,想要表達一絲真誠歉意的感覺。對方連忙說要儘快趕來,但他們都知道實為時以晚,而他們的對話開始變得困難,因為在他耳裡,周遭每個人的談話聲開始失去了方位感,變成重疊的回音,使他必須花費很大的氣力才能析離出電話那端的話語。他連忙結束談話,漸漸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幻覺,一個由空洞的回聲與透明的人影構成的幻象世界。然而當他走出門口,看著街道上的人奔馳著,以不可置疑的真實努力活出自己的生命,他才體悟到蝶夢莊周的意義。也許自己才是幽靈;也許在幽靈眼中,真實世界才是一個幻影。他想起幽靈人口的定義,一個佔有一名員額卻不真實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