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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4日 星期三

奇幻廢墟短篇之六

(temp work)

剛吵完架的男人怒氣未消地癱坐在他的辦公椅上。他不了解為什麼她要摸到他的辦公室來無理取鬧。男人自認,為了愛情的承諾,他已經為那個女人忍受了夠多的委屈,但是她卻連他一丁點的缺點都不能忍受,還為此跑來這裡大吵特吵。事到如今他只能為了維護自己最後一絲的尊嚴而還擊。衝突爆開之後,整間辦公室好像陷入了火焰之中。

這種連續劇式的爭吵從來就不會有勝負。與其說她認輸了,不如說她識相地從溫度猛升的房間裡先行逃離,留待熱浪將房間中心的他吞噬。他們的關係就像金屬疲勞一般,從一個米粒大的破洞開始裂開,直到不可收拾,而他的心血管似乎也接著準備要以同樣的方式爆破。

而滿房的電腦設備仍然不斷製造著熱度。他連上網路,企圖讓資訊之流將他的狂怒淹沒。也許有真的有些效果,因為不久後他就在沙發上進入沈眠。在夢中,位元的熱流仍然沖刷著他,使他自己一吋吋地熔化,但火的洗禮反而使他舒爽,凝固的憤怒熔化後的昇華,就像連續罵著幾萬字的髒話一樣,過後的舒暢使他感覺到瓦解的過程是一種極樂。

夢醒後,女清潔工開門進來,咒罵著亂倒茶水在沙發上的冒失鬼,然後就用吸塵器把地上的一灘水清掉了。

2010年7月11日 星期日

景的文學

寫景的文學自古即不純粹。即使是歐陽脩以寫景著名的《醉翁亭記》,也多半是在扯些清遊之樂與人生境界的自爽。然而,自然風景的美感多少有著演化的基礎,也使得人多少想為它寫些什麼。例如湖邊是乾淨水源和食物的來源,所以演化的力量使得人類願意親近湖畔風光,所以就有「欲將西湖比西子」之類的詩傳世。有意思的是,同樣有演化的基礎,自然風景的吸引力和人物情感的吸引力卻有不同的內在風貌:一種傾向於沈靜、清明、內觀,另一種卻傾向於深刻、激烈、執著。如果連這樣的情緒差異都能解釋,那演化論的真正威力就得以證明了。

《醉翁亭記》式的古式寫景,寫的是實景,殆無疑問。而到了近現代,寫景的文學傳統也仍然存在,例如林亨泰先生所作,可堪稱為二十世紀台灣最著名現代詩的〈風景no.2〉:
(尊重原視覺效果,以直式排列;sorry about the copyrights!)

然然 外防外防外防
而而 邊風邊風邊風
海海  林 林 林
   還 還 還 
以以 有的有的有的
及及
波波
的的
羅羅
列列

然而,這首詩已經接近於一種虛幻的夢之寫景。首先,包括標題,它完全沒有說明寫的到底是哪裡的景。其次,即使林亨泰先生確實是拜訪過台灣的某個海岸有感,而寫下這首詩,我們仍然沒有任何理由反對將這首詩套用在世界中任何一個有防風林的風景之上。更明白地說,即使世界上不存在一座那麼龐大的防風林,也不妨礙讀者在心中建構出這樣一幅廣闊的景象。也就是說,僅經由文字的排列,作者就可以訴諸純然的視覺與想像,運用讀者已知的概念來寫出純然虛幻的夢景。

(這首詩也是少數文字寫景會比圖片寫景有效的例子,因為那景是概念性的。)

科幻小說在某個意義下繼承了這一候夢之寫景的路線。電腦叛客的幾部經典中,Neuromancer幾乎將虛擬世界的景像描繪成一種雜亂的夢境迴旋,而Neal Stephenson的《潰雪》和《鑽石年代》在百科全書式的繁複未來科技社會寫景中,人際的情感面向反而只以極淡的筆觸勾勒,心的層面貌似被稀釋而消失,多少因此引來Rorty的批評。確實,寫景的文學雖然貌似傳統長久,其實長期以來都是文學的一種異類:自我意義的追尋呢?人生面向的透析呢?對人類處境的揭露呢?社會的反思呢?